虽然我只是柏杨的一个读者,但是我还是觉得有必要再回忆一些或者总结一些关于先生的事。
《丑陋的中国人》的第一版,也就是我收藏的那个版本是1986年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的。我是1996年在我们县城的地摊上买到的。那时候我十几岁,初中。那时候的思想政治课本上还提到了这本书,说像鲁迅那样的人是好人,批判国民劣根性*的时候对着国人自己批,而柏杨那样的人就是坏人,动不动就去美国演讲,在美国批判中国人的劣根性*。然后课后习 题还提到了张艺谋,说他们这些导演思想很反动,就喜欢把中国最丑陋最贫穷的一面专门揭示给外国人看。当时的我是没有任何勇气怀疑和反驳这些观点的,我回答问题的时候也是说张艺谋等导演专门喜欢暴露中国的陰*暗面让外国人看,这种人实在是没素质。相信那时候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,就像现在的人对第六代导演和中国新纪录片的看法。所以啊,这里就可以体现出我们处理问题的逻辑,那就是掩盖、装饰、转移话题,把问题藏起来不让人知道就没有问题了。
那时候是不允许任何怀疑的,我们那时候有李素丽、徐洪刚、焦裕禄、孔繁森,我们的电视上全是好人好事,好警察好干部好劳模,即使出现了灾难,发生了洪水、杀人案,我们能看到的也是咱们英勇的官兵和牛逼十的警察。1998年洪水给我们这些北方人留下了什么记忆?给我的记忆就是一堆堆穿黄马甲的官兵一个劲的抢险,还有领导不断的去视察和关心群众,群众都很高兴。这是我的记忆。去年我和我的一个湖南常德的学生提起了这件事,他的记忆和我的完全不同。洪水来的时候,他们的屋子里可以抓到鱼,他和他爸爸到院子里抓别人的鸭子吃,河里不时会漂过一个死人,见怪不怪,水退了之后,教室里的淤泥有三四十公分厚,他死了几个同学。他的记忆里没有黄马甲。我们的意识传播机构在灌输给我们的是绝对的真和绝对的善,不许怀疑。柏杨给我提供了另一种思维的方式,我突然意识到,原来中国人也是可以骂的,原来写文章可以写自己亲眼看到和亲身体会的,不必在乎其他人怎么想的。这虽然很简单,但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,是一种收益一生的启蒙。
接下来的时期,我思想变得似乎有些偏激了,我专门找这一类的书看,到处找旧书店购买。例如我在第一时间买到了《火与冰》,还认识了李敖、王怡、老威、金斯堡、凯鲁亚克、茨威格、刘晓波、王小波、奥威尔、阎连科、北村、叔本华、尼采、龙应台、加缪、萨特、波普尔、威廉·曼彻斯特、迪克斯坦等一大批优秀而独特的作家和学者。这些人都是敢于打破成见的,但是并不是说紧紧是反叛而不建造,他们的学术建树同样灿烂多彩。这在我们国家一般被称为“偏激”,这个词语是对学术和人的蔑视。与此同时,还有大量的电影 和音乐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启蒙。原来电影 不一定都是歌颂谠的好干部,原来歌曲也不一定都是歌颂社会主义建设,原来都是可以植根于自己的内心和本能的。这仅仅是个常识。但是在我们这个国家,这有多么的可贵。
在一个遍地虚伪的地方,常识竟然也能称为立场,可笑还是可悲呢。竟然现在还有那么多人大喊爱国,这和一个人在大街上喊“我爱我妈,我就是爱我妈”有什么区别。爱国仅仅是个常识而已,生长在这块土地上,怎么会没有一点感情,如果这个也要标榜一下,那也未免太矫情了吧。爱不是用来说的,是用来做的。就好像一个孝子从来都不会说,“妈,我要孝顺你”,他如果做的很好怎么会突然冒出一句这样的话呢,很可笑的。只有那些不孝顺的才说呢,例如说“我怎么不孝顺了,我很孝顺啊,我会一直孝顺的”。
爱妈和爱国竟然也成了问题和主义,可见这个时代是多么的混乱。
柏杨先生的历史没写到中国当代史,这是个遗憾。当然,并不是说非柏杨写不可。只是柏杨书写历史的方式其他人可能学不了。他的去世宣告了一种自成一家的历史书写风格的去世。柏杨先生、费正清先生、黄仁宇先生都是我尊敬的历史学家,他们每个人都书写着自己的中国史。柏杨先生的历史很主观,我知道这一点被国内的很多史学家看不惯。例如先生常有“死翘翘,狗屁,死定了”等口语出现在书中,还有这样的句子:“注意一个使人惊奇的现象,明王朝的皇帝,都好像跟明王朝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,竞争着对它百般摧折,似乎不把它毁灭誓不甘心。”这都违背了我们所谓的历史要客观要严肃的马克思主义立场。历史怎么可能是客观的呢?客观只不过是一种在一定意识内、一定学识内的主观。历史是暧昧 的,是可以多方位解读的。
历史也不是按照规律发展的。就像现在的台湾,如果上台的不是马英九 ,现在的两岸局势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好。现在大陆 人可以去台湾买房子了。这有什么规律可遵循呢。如果台湾的前几个领导人 都死心眼,没有今天。李登辉是个优秀的政治家,他的出现让台湾看到了民主 的曙光。陈水扁 也是个优秀的领导人 ,他的上台使得台湾的民主 真正的植根在了社会的深处。在他的任期内,媒体可以骂总统了,可以骂zheng府了,甚至连他家老婆和女婿的猫腻也都被揭露出来了。这不是陈水扁 的软弱和无能,这正是他的伟大的英明之处。他容忍别人在媒体大骂自己贬低自己,只有一个自信的人和zheng府才允许这样做。他如果把持不同意见者给干掉,那样看似能显示他的伟大和坚硬,但那恰恰是一个软弱的人才会做的。陈水扁 的政绩体现在他的“无能”。我们多么希望我们的领导人 也“无能”一次,阿扁在新年演讲的时候无奈的哭泣,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我们的领导人 的无奈。他真的那么自信和强悍吗?陈水扁 ,吕秀莲等人其实都是坐过国民党 的黑牢的,所以他们可能能知道自由 的可贵。越是被骂的厉害的zheng府,越是一个好zheng府。当然,我是说自己国家的人骂自己的zheng府。越是被歌颂的厉害的zheng府,它绝对是一个最fu败最陰*暗的zheng府。
一个人,或者是一个组织,大到国家,只有意识到自己是有缺点才有改良的可能。能坦诚的认识自己的错误就是一种正确。怎么能不犯错误呢。我们能做到的仅仅是减少错误。这是民主 的最基本的理念。我们也可以看到现在我们的国家也有些许的进步,例如开始采用对话的方式处理问题,和喇嘛对话,和CNN对话,和台湾对话。但是,它的操蛋之处在于不敢把原因和无奈公之于众。一会抵制一会又成了朋友,爱国青年全被折腾懵了。大多数的爱国青年的爱国和言行也是没有原因的,这是很可悲的现象。有几个爱国青年知道喇嘛是怎么回事,有几个看过CNN,CNN是哪国的,有几个看过国外电视,人家把调侃政治当娱乐呢,你们怎么就当事了?现在喇嘛的立场也很明确,不可能独立,更不可能把宗教和政治联系起来,他很清楚,现在的人在利益和信仰面前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利益,内地给他们带去了利益。他从来都没想过要独立,他在接受国外媒体采访和接受中国留学生采访时说的都是一样的。那么想独立的是谁,确实是有那么“一小撮人”,说的难听一些,打砸抢的人就是西藏的“爱国青年”,没脑子没理性*的爱“国”者,他们抵制内地和内地抵制CNN抵制藏独 一模一样。就是这些没脑子的爱国青年把“和谐”给破坏了。
我听朋友说一些地方的领导又开始抵制爱国青年了,把红旗都给没收了,一些学校也不断的开会,让班干部随时观察好自己班同学的情况,一有串联等举动,立即汇报,把它制止在萌芽状态……这让人哭笑不得。我如果站在领导人 的立场,我也快被烦死了。但是简单的禁止或者取缔是不可取的,而是有必要把事情的真实状况公开。瞒得了初一瞒不了十五。并不是是说公开了就降低了自己的威信。隐瞒作为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迟早是会出大乱子的。SARS不是很好的说明了这个问题吗。安徽阜陽现在还在谎报疫情,为了自己的政绩和乌纱帽,别人的性*命就可以随意的被忽略了。咱们的官员真的比阎罗王还牛逼十。从2008年开始,乱子就不断。是巧合还是天意?乱子过后,我们才意识到原来我们的国家不管是硬件还是软件都是何等的脆弱。这些必须要正视。可能有的人会说这是国家的事,一个小老百姓没必要关心。我怎能不关心,所有的政策都与我的切身利益挂钩。我是个自私而贪婪的人。
可能柏杨先生的观点会让受传统教育沐浴的人深感不快,因为传统文化一般认为“人之初性*本善”。但是现在还有几个人相信这些,即使相信又有几个人能做到?都是骗小孩的。假如有一个美女 ,长得和天宫真奈美、吉岡、仓井空、白石、朝倉海音等那么可爱,脱光了衣服,站在我的床 前,不断的挑逗我,我的房间在荒郊野外没有任何人能知道我在这里面做什么。我如果不把她(此处省略4个字)了我还是个男人嘛。所以,靠道德的约束力是脆弱的,因为人的本能就是贪婪而且很黄很暴力的。上文说到的那个美女 的名字还可以叫“公款”、“职权”等。所以,我们必须正视每个人每个组织的丑陋之初,然后制定出对策来制止或减少错误的发生。这其实就是现代民主 最基本的原理。再拿我举例子好了,假如还是我那个房间,还是有一个美女 在挑逗老子,此时如果我屋子里有个外人在,我就不会轻易的(此处省略1个字)她了。这个外人的名字可以叫“在野党 ”。当然,还有一种可能,就是我和这个外人都控制不住自己了,那个姑娘太撩人了,那么就把窗户都打开嘛,在门口修条路,不断的有路人探头张望。这些路人可以叫“国外媒体”,“CNN”什么的,他们也能防止我这样的禽兽 干禽兽 事。
其实当时柏杨先生处的环境比现在要严酷的多,柏杨先生还坐过牢。具体的可以看先生的自传。市面上有很多先生的传记,注意其他的都是扯淡的,骗钱的,一定要看先生的自传。那里面有一个你不知道的柏杨。例如先生说到了他生命中的几个女人,她们在柏杨心目中的地位比那些狗屁政治和历史重要一万倍。同时先生又做了很多错事,对不起那些女人,终生遗憾。书中描述情真意切,让人心酸。
魏晓波
2008-4-30于长沙